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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一段梦幻般美好的开始,身后却注定是一段波折多舛的泥泞路。
她出身书香世家,身后是门第森严的族门家规,他来自贫寒偏远的农家,不过是一介穷书生。还是无法遏制地爱了,在西子湖边,在清凉凉的月下,他吹箫,她抚琴,琴瑟和鸣,他们是路人眼里的神仙伴侣。那段爱情,却成了她家族里的无法容忍的一颗尖钉。软的,硬的,劝了,哄了,她不点头,却学了街头沽酒的卓文君,拎起简简单单的行李,与他远走他乡了。
跟着他回到北方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黄沙遍地,鸡鸣狗叫的小山村,听不懂箫,也看不懂琴。要吃饭,要想办法讨生活,他们只有入乡随俗,一锄一镐,一草一木,他们都要亲自动手。挽起裤脚跟他下田,扛起担子随他上山,她光洁的皮肤,渐渐被乡村的风沙凡俗的烟火打磨得粗糙。却从来不曾埋怨过。他却内疚,常常捧着她皱纹渐起的脸,黯然失声。
那个冬天,天奇冷,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严冬。她怀上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却因家里缺少食物,饿得面黄肌瘦。掀开家里盆盆罐罐,都是冷的,都是空的。看她虚弱地靠在四处透风的炕上,他一扭头就出去了。屋外,雪下得正紧,她喊都没喊住他。半天后,他回来了,整个人似一个雪人,唯有嘴角“呼哧呼哧”的热气,在显示着他的兴奋。他的手上,举着一只小得可怜的鸟儿。他说,那是他跑山上林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的。不顾她的反对,把那只可怜的小生灵下了锅。有很久没有闻到那么诱人的香气了,当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烫端到她面前时,她竟再也顾不得许多,夺过来就放到嘴边。一声尖叫伴随着那声脆响,之后,他们两个都呆在了那里,烫太热,她太急,只喝一小口,她就把那只碗扔了出去。他没去管汤,上前去看她,她的眼泪“哗”地流下来:你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做好的烫,却被我洒个精光。他宽厚地握着她的手笑:没烫着你就好。
从此,他就多了一个习惯,每次饭前,他都习惯性地把她面前的饭菜放在嘴边试一下,仿佛她还是一个不知冷热的娃娃。她微笑不语,由着他宠,由着他付出。那个时候,成全他的爱,就是对他最好的爱。
他走丢,大概是在他们婚后第六个年头,彼时,他们第三个孩子已出生。他同往常一样上街去卖柴,从此再没有回来。她疯了一样,满世界地打听,满世界地跑,最后还是失望而回。他不在,家瞬间成了漆黑的冰窖,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却急切地张着小嘴儿等着外出的父亲给他们觅食。那一年,她刚刚三十岁。村上好事的人都在私下里讲,她肯定会抛下孩子回娘家去了。那么苦的日子,她自己如何撑得。可所有的人都猜错了,她哪里也没去。安顿好大大小小三个孩子,她扛起扁担就上山了。拼了命一样地砍啊,把那一担又一担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木柴挑到几十里外的镇子上去。他的孩子们要长大,要吃饭,她用那样的方式,等他回来。
半个世纪,有多长?半个世纪的日子,有多沉?她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过来了,用自己坚定的步子走过来了。几个孩子,在她的影响下,都一一走出那座大山,有了自己的家庭事业。她却哪里也不去,她跟孩子们说,说不定哪天,你爹就会回来了。
是的,他还是回来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她终于找到了他。五十年后,时光列车已悄然滑进二十一世纪,偶然的一次电视节目中,领导到养老院去慰问,镜头一闪,一张沧桑的脸一下子闯入她的眼帘。是他。尽管中间隔着长长的半个世纪,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却再也认不得她。敬老院的领导说,他是一名退伍老兵,患了失忆症,还有半身不遂,记不起从前的事,理不了身后的事了。原来,那年,他在回家的路上就被征兵的拉走后又不幸伤了脑部失去记忆。与她,从此天涯。
她把他接回来了,小屋里从此有了阳光,她轻轻地给他擦洗,唠叨着同他讲话。他的目光却始终直直地盯着某一个地方,除了呵呵傻笑几声。再无其他。就那样,她的脸上还是菊花绽放。
腊月初八吃腊八粥,她早早起来淘米洗米,将一碗热气腾腾地八宝粥端向他。如昨天的他一样,她想试一下温度,还没将碗放到嘴边,却听到他轻轻地一声惊呼:“灵儿,热,给我……”随即,他竟伸手将碗端过去,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几下,又小心地递回。
她的眼泪,又流了满脸:“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岁月的风霜,漂白了他们的发,犁开了他们的额,甚至残酷地夺去了他的记忆,可它却无法掠走他们的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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