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一个失婚女人的成长历程
文:猫安安滴答滴答,挂在卧室墙上的时钟已指向凌晨1点32分。窝在床上的柳佩将笔记本放到一边,活动下发麻的双腿,两眼感觉胀胀的,大概是今晚流泪太多了,床上床下都散着一大堆用过的纸巾团。
熬夜在网上看了一堆故事,有人智斗小三,有人武斗小三,也有不少被外遇丈夫抛弃的女人很快凭借自身魅力找到更好归宿并摇身一变成为女强人的“励志小说”。刚开始看得解恨,看着看着,柳佩就看不下去了。“都是他妈的扯淡!”一半是扯淡一半是YY,不仅对即将加入中年失婚女性大潮的柳佩没什么实际帮助,还让她越看越难受——她不是那些能扬眉吐气的女主角。
柳佩茫然地坐在床上,一时不知何去何从。晚饭后,隐忍了大半个月的柳佩和老公摊了牌,让一直以为自己地下工作做的很好的吴驰慌了手脚。面对妻子的指控,吴驰先是一口否认,并且相当悲愤地怒斥曰:“神经病啊!没事找事。婚姻最重要的是什么?信任!如果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跟你说……。”
没想到吴驰的脸皮如此之厚,假如不是证据确凿,面对这样的泣血控诉,柳佩反而会惶恐地立刻道歉吧?可柳佩知道,这不是女人的疑神疑鬼。看着丈夫理直气壮的神色,柳佩已经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口拙,不善言辞,也不习惯跟人争执,只有默默拿出一叠照片放在桌面。吴驰的声音戛然而止,瞬时面色通红,头大如斗。
柳佩慢慢地,将照片一张张在桌面并排摆好,低垂的睫毛下泪水忍不住颤然而下。这些照片拍自三亚,吴驰用公出的名义带着情人去享受五星级酒店的私家海滩,在火热的热带风情刺激下,两人几乎在海滩上就野战起来。孰料地球有时就是那么小,柳佩的表哥也带着老婆在那里二度蜜月,无意中撞到了。
第一个想法是:这俩人还要不要脸?
第二个想法是:哎?男的怎么眼熟?
第三个想法是:……
柳佩的表哥当场被震惊了,不过他性格比较细腻,没有立刻冲过去拳打两只野鸳鸯,而是不动声色的拿出相机,拍下大量照片,然后悄悄拿给了柳佩。男人的外遇曝光后,常有人不咸不淡地在旁边说:这老婆也够笨的,竟然连老公出轨都没发现。甚至也有人以此给原配定了罪,不够关心丈夫嘛,不够了解丈夫嘛,难怪男人要出轨。
实际上,男人发情的时候活像条骚狗,心都飞了,枕边人怎会一无察觉?柳佩早在怀孕时就依稀觉得不妥,知道有什么分走了丈夫的心,但她什么都没说,怕变成《中国式离婚》里那个多疑的怨妇。潜意识里,她也很很多女人一样,拒绝往哪个方向想,于是不断对自己说:要信任,要信任他。直到一天,几百张“赤裸裸”的照片被摆在她面前。
照片一张张摊开来,柳佩不愿看,但她强迫自己看。反正初见这些照片的那一日,她的心就已经被杀死过一回了。那一天是她最痛苦,也是最耻辱的一天。表哥像一个残忍的猎手,硬生生地将她这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拉了出来,用事实告诉她:逃避是没用的。不是只有带了绿帽子的男人会伤自尊,女人也会觉得丢脸。她甚至有些怨恨表哥,就这么将她极力想要隐藏的失败捅破了,让她今后想要粉饰太平都不可能。表哥说了些常见的安慰话就走了,柳佩对着照片哭了一个多小时,不愿去碰,也不愿去看。哭完,她决定将照片和心情都藏起来,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起来很蠢,但她有个很便利的理由——为了孩子。然后,她洗净脸,抬起头,镜子里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中年女人——很久没有心思好好照镜子了。
柳佩下意识地整整头发,为镜子里的人忧心起来,那些皱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皮肤怎么这么干燥?是光线还是什么,怎么脸色这么差。她有些无法相信地拉开点距离,踮起脚尖想更全面地看清自己,结果被臃肿的腰身吓了一跳,自己都脸红起来。要去婆婆家接女儿了,来不及多想,柳佩翻出些大概已经过期的化妆品,草草上了个淡妆来掩盖泪痕。
一进门,眼尖的婆婆就看出媳妇不知为什么“描眉画眼”起来,忍不住跟着上下打量几眼。临走时,婆婆没说什么,但用力看了她两眼,脸上摆着不赞同。严厉的眼神让柳佩不由自主地一阵惶恐,婆婆不喜欢女人化妆,柳佩结婚后不止一次得到类似的暗示:“你不化妆更好看,端庄。”或者是,“我就看不惯女孩子脸上抹的花花绿绿的,不正经,朴朴素素的才好。”也许是柳佩的过期粉底遮盖力超群,婆婆到没看出柳佩依然泛红的红眼圈和鼻头。柳佩忘了自己的“受害者”身份,仓皇逃离婆婆的视线。
小翡翠只有一岁多,天真烂漫,一路上见到什么都咧着小嘴笑。柳佩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一切,只让女儿看到她的笑脸。她的选择没错,为了孩子,忍了吧!一刹那间,心里有些心虚,真是为了孩子吗?
粉饰房子简单,粉饰太平很难。水可疏不可堵,有些东西越想忘越忘不掉。上班时,柳佩的眼前也时不时闪现吴驰和另一个女人狎昵的样子,让她效率大低。在家,她不想看那个男人,不想被他碰触,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起他都会觉得恶心下流无耻。她变得易怒,暴躁,有时连看到女儿都会觉得烦。
今天,柳佩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压力了。是啊,为什么她反而要那么辛苦的掩饰,男人却在继续享受齐人之福。她决定,摊牌,她的牌就是手里的照片。对方接下来会打什么牌,她不知道。牌局结果会如何,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也不知道。摊牌前她也梦想过丈夫会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抛弃小三,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可随着照片一张张摊开,她不确定了……
三亚,她向往多年的地方,丈夫许诺过带她去住一次最奢侈的酒店,2人一起享受私家海滩。但真正成行时,却变成了家庭小旅馆。照片里翻腾的波浪背后耸立的美丽居所刺激了她的眼,她的心。
你,怎么可以用我的梦去讨好另一个女人?
“你竟然找人跟踪我?”吴驰没有痛哭流涕,反而重整精神,倍加愤怒起来。出轨是他的事,但柳佩找人跟踪他并偷拍照片,这让他难以接受。
柳佩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出轨呀。”
“是我出轨又怎么样,那你就能找人跟踪我吗?”吴驰呱啦呱啦的嘴巴一开一合,柳佩头有些晕晕的,一肚子道理讲不出。出轨又怎样,是呀,又怎样,就是这一句而已,反倒是她捉奸的错处大?
现在想起来,柳佩还是发晕,想不起当时两人争执过什么,只记得最后好像全是她的错,气势汹汹的喊离婚的是吴驰。睡在旁边的小翡翠不安稳地扭动起来,柳佩看了看时间,2点了,孩子仍然要吃夜奶。她将女儿抱起来,小家伙本能地在母亲怀里拱了几下,找准位置,咕咂咕咂的吃起来。柳佩怜惜地看着女儿,不由得鼻子又发酸。她后悔摊牌,揭开了那么丑陋的东西以后,她的婚姻要何去何从?
离婚她想过,但从丈夫的嘴里喊出来,她的心还是一慌,这才知,自己其实并没有准备好。
虽然说不出这样的婚姻留着干什么,但离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就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离婚对女人有什么好处?柳佩的婆婆很严肃地威严正坐着,先用阴沉沉的脸色给媳妇一个下马威。她的宝贝儿子是犯了个错,但男人犯了错就该把他大半夜的赶出家门?再者说了,柳佩婆婆心里寻思着,这不是雀占鸠巢嘛……
平时婆婆心情好时柳佩都不敢放松,面对这种责难的气氛,还没定主意的柳佩更慌了。原不想这么快面对公婆,但孩子平时都是送到婆婆这边。柳佩上班后请了保姆带孩子,公婆说不放心,就让保姆在公婆那边带孩子。保姆看着孩子,公婆看着保姆,顺便再替他们料理下家务。虽说保姆的工资是小两口出,但人前人后说起来,孩子到一直是婆婆给带大的。柳佩没觉得这样的说法不顺耳,有老人在旁边看着的确是更放心些,她心存感激。对公婆,她向来是敬畏有加,诚惶诚恐。结婚快3年了,她仍然当自己是初投靠荣国府的食客林妹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惟恐让人挑出毛病来。
临进门前,柳佩心里反复演练了几次,开始幻想着指着鼻子大骂吴驰,任由婆家苦苦哀求也坚决离婚。到底是底气不足,心里骂了一通,气就平了大半。思量着还是找个台阶就下,让公婆来主持公道,只要丈夫收心过日子,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可情况与她心里预演的截然不同,婆婆的脸色让她心里发虚。
“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孩子都有了,说离婚就离婚?”婆婆皱着眉,看着媳妇那张苦脸就不顺眼,这让她心里有压力。儿子出轨和老公出轨不一样,她承认儿子错,但她不觉得多严重,反正刀子插在别人身上她也不觉着疼。但媳妇要离婚,这她可不许。结婚不是过家家,哪有碰到点坎坷就要散伙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柳佩也真是没用,想好的硬气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先把自己的底牌交了:“妈,我也不想离婚,可是……。”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柳佩婆婆立刻高声打断,“那就好!还想好好过日子就好。小宝(吴驰小名)是我儿子,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佩佩你也承认吧?”
呃……,柳佩被婆婆的气势镇住了,不好意思驳她,只能像木偶一样点点头,心里弥漫出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得了媳妇的配合,婆婆一高兴又加了一句,“他要是不够优秀,外头也不会有人缠着他。”
闻言,柳佩更加无言,此时此刻,即使她有胆量开口,也不知道要跟这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一家子说什么。 说起来,柳佩婆婆嗓门和眼睛撑的虽大,仔细听还是透着色厉内荏,糊糊柳佩这种老实孩子而已。吴家人向来讲究输人不输阵,有错决不能老实认,越有错越不能认。婆婆道,“小宝说了,他在外面不是认真的,他愿意跟那个女人断了。我也跟他说了,那种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冲着钱。以后,你俩就好好过日子,不准吵。”
婆婆骂了外面的女人,老公要回归家庭,她可以不用离婚,但柳佩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开心。
“佩佩,妈也知道你,实心眼孩子,但有时候不是很懂事。这时候,你越吵不是越把他往外推吗?前几天《文摘报》登了篇文章,就是讲有个女的怎么感动了她老公,男的主动跟第三者分手。我特地找出来,你好好看看。拿出点心胸来,谁都会犯错误嘛。要理解他,包容他,看看怎么能做得更好。以后这事就别再提了,谁也不提,过去就过去了,好好过日子。”
柳佩抿下干巴巴的嘴唇,低头不语。
婆婆不在意,继续叨叨,“跟你说,妈这是为你好。我是把你当亲闺女,有些话不中听,但我必须得说”,婆婆说着,带着点轻蔑用下巴对柳佩一挑,“都三十多岁人了,孩子也有了,小宝离了没关系,你离了可怎么办呐?”
柳佩知道婆婆一直瞧不起她,觉得她高攀了“事业有成”的吴驰,可是此时此刻,在旁边爬来爬去的女儿仰起头,好奇地看看奶奶傲慢的脸,又扭头看看她。一瞬间,婚后被丈夫一家蓄意剿灭的自尊心不知从哪个角落跳了出来。柳佩涨红着脸,忘了在婆婆面前要保持谦卑,昂首道:“不用您操心,离了,我也会过得很好。”
正说得开心,没想到向来恭顺的媳妇突然回嘴,柳佩的婆婆大吃一惊,用又气又惧的眼神怒视不懂规矩的媳妇。瞪就瞪吧,憋着一肚子气的柳佩也顾不上那么多,借口上班已经迟到逃出那个令她窒息的空间。
走出去,深吸几口气,柳佩这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婆婆说得不是一点都没道理,她现在已经到了特价清仓的年纪,但她不想被吴驰的家人这么说,更不想被人在女儿面前这么说。他才是破坏家庭幸福的人啊?假如婆婆能站在她的角度,哪怕有口无心的骂他几句,柳佩就平衡了。可是婆婆话里话外处处维护出轨的儿子,到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出轨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男人出轨了女人反而更要委曲求全的奉承,否则就是对家庭孩子不负责任。柳佩憋闷的胸口一阵阵发痛,站在路口竟然一时不知上班该走哪条路。
这时,路边一家小店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歌声:“爱要越挫越勇,爱要坚定执着……”
柳佩又茫然了,她要越挫越勇吗?她要坚定执着这段爱吗? 上班迟到,又是一个月的全勤奖没了。老公都跑了,钱还算什么。柳佩现在也不在乎那一百块钱,但拿人薪水给人打工,为了私事影响工作,很怕老板会对她有想法。她又是董事会秘书,直接在大老板们的眼皮子底下干活,想不被注意到都难。柳佩诚惶诚恐地主动到副董面前去做了检讨。副董是个很随和的人,一看自己那老实秘书的神色就知道是有什么事,不仅没责怪,还安慰了她几句。几句安慰不解实际问题,但却点亮了柳佩阴暗的一天。
刚上班就压了几个工作,要给老董事长在澳洲上大学的小孩订过年的来回机票,要安排司机去帮一位副董拉年货送礼,要帮另一位副董安排全家春节去香港三日游的行程,还要把几份文件整理好赶在年前送到下面部门经理手里……
工作没难度,但极琐碎,柳佩小心翼翼地花了一上午,一再确认、检查。因为专心工作,烦心事暂时顾不上想。文件全部打印装订好,虽说年前送到部门经理手里就可以,但体贴的柳佩怕耽误别人的工作,急急的一路小跑着送了一圈。结果,还真帮了一个急着提前回家的经理,让柳佩很开心。
别人开心,她就开心,柳佩就是这样一个人。
中午和好友刘蓓一起吃盒饭,刘蓓和柳佩的性子截然不同,爽利、火辣,但也是个热心人。柳佩早把丈夫出轨的事告诉了好友,希望好友能帮她拿个主意。刘蓓的主意就一个,离婚,让贱人净身出户!柳佩听了觉得心里爽快,但真要做却不敢,把刘蓓急得够呛。
“你真跟他摊牌了?”刘蓓含着一嘴饭很兴奋地叫。
柳佩愁闷地点点头,她觉得摊了还不如不摊。
刘蓓追问,“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柳佩苦笑一下,说都是我的错呗,“他跟我说要离婚,可后来跟我婆婆又说不想离婚,愿意跟那个三儿分手。”一提起这事,柳佩的食欲全无,用随身带的环保筷在饭盒里拨弄几下,叹口气,放下了。
离婚,她没底气;但就这么复合,她实在憋气。
“真不要脸,当他皇帝呢?他说要跟你离就离,他说要跟那个分就分。他想分,那女的想不想分啊?白给他睡一回啊!到时候上你家闹怎么办,跑来泼你硫酸怎么办,搞你家孩儿怎么办?”
闻言,柳佩紧张起来,别的她不怕,但她怕三儿恼羞成怒来报复她的宝贝女儿,“不能吧,那怎么办啊?”
刘蓓就是故意说得严重些,希望柳佩能下定主意跟贱男离婚。她很认真地对好友说:“柳佩,你能不能就给咱们女人争口气,别光让人挑挑拣拣的,你就不能甩了他?他有什么好啊。”
柳佩答不上来,她觉得丈夫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多少会给些家用,比如人品不错……嗯……曾经人品不错。搜肠刮肚半天,只挤出一句话,“孩子还那么小。”
说一千道一万,柳佩就是还没有离婚的勇气,刘蓓也看出来了,禁不住有些丧气。顾不上这话有些伤人,刘蓓气急道:“如果你就是为了孩子才跟他在一起,我看不止他变心,你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了吧!得,也难怪他出轨。”
柳佩闻言一震,一直闷着她的迷雾透出一缕光,她的脑子被激活了。是啊,爱要越挫越勇,爱要坚定执着。放弃的念头出来,就是已经不爱了,爱的没那么深了,或者有了更爱的对象。即使走到今天,柳佩仍然肯定她们曾经真的爱过,也捍卫过她们的爱情。她不知爱情何时消失,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爱了——因为她婚后过得并不幸福。这么多年,谨小慎微的迎合吴家的每个人,压抑自己,她不快乐。
迷雾开始散去,她一直在黑暗中暗自饮泣的自我看到曙光,积极地冒出头对她鼓噪:“怕什么,带着孩子活出个样给他们看看!不然要被人看低一辈子。” 悄然地,在脑海里飘来飘去的离婚念头生了根,但还不牢固,不扎实。不是说柳佩特别重情义,就算是普通人相处几年,现在要一下子挥刀斩断,几人能下得了手?柳佩又是个特别体贴的人,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哪怕是别人的无理要求,她都不好意思拒绝,怕伤感情。
可惜世上也有另一种人,只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遇强则弱,遇弱则欺负你没商量。你体贴他,怕伤了他,他不感动,倒觉得是你下贱,愈发不尊重。你让一步,他到逼近两步,也不管别人有没有路走。
听母亲说柳佩“不敢”离婚,吴驰心里那点微弱的罪恶感顿时灰飞烟灭,又趾高气昂起来。他觉得,有三儿是成功男人的表现。女人都势利,如果他混得不好,哪会有女人愿意跟他?而外头彩旗飘飘家里大旗不倒更是比成功男人更进了一阶,是成功男人中的成功男人。试问,为了留住她,女人连这种事都忍了,说明他抢手啊。一时间,吴驰自信满满,盘算着只要把老婆安抚下来,外头大可不必断得太干净,赵芸跟他一场,没功劳也有苦劳,抛弃她也不好。
心里不尊重,话里话外就显露出来,把柳佩那棵离婚小苗迅速浇灌壮大了。 夫妻俩重新坐在一起,吴驰趾高气昂,丝毫不知柳佩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作呕。要他真心检讨自己的行为是不可能的,张嘴没几句,吴驰就开始往妻子身上推卸出轨责任。“我是犯了个错误,但你自己想想,自从有了孩子,你心里还有我吗?从有了翡翠我们就分房,一直分到现在。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有需求。”吴驰的表情沉痛,越挖掘越觉得他委屈。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柳佩悲愤的双眼含泪。女儿出生后,柳佩的妈妈过来照顾月子,为了方便母亲晚上帮她带孩子,老中小三个女人睡一间,吴驰乐得轻松的躲到书房。因为柳佩瘫痪的奶奶住在她家需要人照顾,柳佩坐完月子母亲就走了。柳佩要丈夫回来一起和她晚上照顾女儿,只过了一晚,吴驰就抱怨连连,说睡不好。柳佩可没敢说,她和母亲可是一个月都没睡过完整觉了。婆婆心疼儿子,不满地对媳妇暗示说:“他白天还要上班,晚上睡不好怎么行,不像你在家休假。”柳佩领会到婆婆话里的意思,主动提出分房,自己一人带孩子,吴驰继续睡书房。又过了一个月,累的两眼发花的柳佩还没说什么,吴驰却又不高兴了,说书房的单人床太硬,他睡得腰疼。柳佩心里不舒服,但贤妻良母的使命感驱使着她,又贤惠地主动请丈夫搬回主卧睡舒服的大床,她和女儿去书房。自此,吴驰和公婆才算没有意见。
柳佩一人白天黑夜的一人带孩子,总算熬到产假休完。这时吴驰在外和小三儿打得火热,越发不顾家。柳佩不能肯定的说丈夫是有外遇了,但她知道丈夫的心已经离家和孩子越来越远。有意培养丈夫对家庭的责任感,柳佩上班后试探着提出晚上还是搬回主卧,和丈夫一起带孩子。吴驰还没说什么,婆婆第一个反对,说男人粗手粗脚带不好。柳佩不甘心,提了几次,最后婆婆无意中算是吐了实,归根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晚上睡不好,那语气相当不满,意思是: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爱护丈夫呢?这时白天也要上班赚钱的柳佩忍住委屈,没好意思提醒说自己白天也要赚钱,晚上还不是一人带孩子。只陪笑着说了一句:“没事,妈,我们不少男同事也是白天上班,晚上帮忙带孩子。”
婆婆听了一撇嘴,“那能一样吗,小宝工作多忙啊!!!”柳佩听得无言,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柳佩后悔自己怎么那么贤惠,都是主动顺着对方的意思走,倒成了是她忽略丈夫,故意闹分居,影响了两人的感情。不过,柳佩掌握的一些情况表明,吴驰确实是在她怀孕期间就出轨了。那时俩人没分房,那时柳佩非常粘着丈夫,到因此被吴驰嫌弃太娇气,烦人。
柳佩只顾后悔,没有出声反驳。吴驰就继续一路挖掘下去,“而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非常没有自由感,管这管那,你不像我老婆,到像我老妈。”
柳佩大大喘了口气,想说:我管你什么了?什么时候不是顺着你们的意思?婚前什么彩礼房子都不求,婚后你天天喊加班不回来我也没多问啊。不过再仔细想想,大概吴驰是拿前几天的一次小口角说事。吴驰全家的吃相都不太雅观,每次吃完方圆一米以内都有他们不知怎么漏下的饭粒,碗里也从来没有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总要剩点饭在碗里。柳佩不习惯,觉得浪费。公婆她不能管,至少私下里叫吴驰注意下。孩子越来越大,以后也学成这样可怎么好。被老婆挑出毛病,吴驰的面子过不去,两人小吵了一架。不过就算柳佩管了点闲事,她管的程度和婆婆管他的程度怎可同日而语?偏吴驰就很听妈妈的话,没见他嫌婆婆管的多。反倒是婆婆时常暗示柳佩多管管男人,别由着他性子来。
接下来,吴驰对妻子的缺点深入挖掘。他外遇跟柳佩性格内向不善交际有关系,他外遇是因为柳佩能力不够让他担负了极大的养家压力需要减压。说着说着,他看看妻子臃肿的身材,灰头土脸的样子,不自觉地说了一句真心话:“以前,你是很可爱的一个女人,现在,你自己看看,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想跟你一起出门知道嘛。”
听到这里,柳佩再也忍不住了,“是,我现在变丑了,可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管我什么事?”吴驰拔高嗓门。
柳佩含泪冷笑道,“是谁说他妈妈不喜欢女孩子化妆的?是谁说他父母比较保守,希望我不要再穿露肩膀的吊带裙?是谁说他妈妈不喜欢女孩子穿高跟鞋,还要我把新买的鞋子都送给他表妹?”
这个……好像是我,被柳佩这么一说,吴驰被将住了。结婚时的一件憾事被勾起来,柳佩幽怨地说:“不说别的,咱们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起选款,订做的那件抹胸婚纱你还记得吗?是你选的,你说我穿上特别美。”
当然记得,吴驰眼前浮现出试穿婚纱时那个光彩夺目的柳佩,柳佩也想起了当时温柔体贴风趣的吴驰。幸福最怕回忆,一瞬间回到浓情状态时的两人双目相交,可美好的记忆立刻被丑陋的现实打破。吴驰和柳佩都不自觉地立刻别开眼,不想再看对方。
柳佩的声音低沉着,亦如梦呓,“你选的衣服,可是你父母不喜欢,说太暴露。你就立刻不准我穿了,眼看第二天就要结婚,我只好匆匆忙忙的去重新租婚纱。有一件保守又漂亮的,你们又说租金太贵,只穿一天没必要浪费,只让我在最便宜的架子上挑。最后我没办法,勉强找了一件合身的,又脏又旧,你们都觉得丢脸。你记不记得,我们刚结婚蜜月回来没几天,你妈看了我们在三亚拍的照片,不知跟你说了什么。你就跟我下了命令,不要穿太性感的衣服,不要穿高跟鞋,不要化妆。因为你妈觉得这样不正经,给你们家丢脸。我怀孕的时候,医生说要控制体重,每周只能增加一斤。可你们都觉得是我怕身材变形,说我自私,要我为了孩子多吃猛吃。孩子生了,你们又说要保证乳汁质量,还是要我拼命吃,一天一个猪蹄。我不能做头发,因为你妈觉得太奢侈,‘长头发绑个马尾巴就好了,刘海自己修修’”,柳佩模仿婆婆当时的腔调。
吴驰忍不住了,他必须反击。挑他的错可以,但决不能挑他父母。他父母是不会错的,即使真有错,柳佩你作为我的女人也只能忍着,还要笑着忍,决不能对我父母有任何不敬。为了孝顺可以不必讲理,吴驰抛开刚才自己提起的话题,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你对我妈有意见是吧!我妈哪里对你不好……”
跳出情感束缚,柳佩现在已经可以看清这个男人,跟他没有道理可讲。柳佩意识到,吴驰很努力在罗织她的错处,因为他必须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柳佩身上。要挑一个人的错不难,她白是不健康,她黑是丑,不黑不白是没特点。她勤快干活是没有情趣,她搞情趣是不会过日子,她会过日子又是小气。说白了,全看评判者的内心。男人爱你的时候,缺点都是优点;男人爱上别人的时候,优点都是缺点。你说想改都没用,因为你最大的缺点永远改不掉:你不是那个女人。
感谢吴驰的表现,柳佩终于下定决心:离!因为她看出,两人之间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小三,而是她从开始就看错了人。
柳佩打断吴驰,既然她这么多不好,那就离了吧,她淡淡地说,“那咱们就谈谈孩子和财产怎么分吧。”
柳佩提出离婚,让吴驰的面子大大受损,他不假思索地怒吼,“分什么分,孩子是我们家的,房子是我们家的,你有个屁?要离婚你就滚,什么好处都别想得着。”
柳佩呼吸一窒,这个人是这么无耻吗?一股恐惧袭来,房子是公婆首付买的,她不贪。但她要孩子,还得把结婚时父亲给的15万嫁妆带走。这笔钱被吴驰拿去炒股,在他的名下,柳佩完全无法控制。又气又急,柳佩泪如雨下,却不知该说什么。 面对丈夫的无耻,柳佩阵脚大乱,哭叫着骂了几句混蛋。父母的争执惊醒在书房小床睡觉的小翡翠,她不高兴地哎哎哭了起来,柳佩急忙去哄孩子。这种事吴驰向来不插手,直接钻回自己的主卧。妻子刚刚的态度让他有了些警惕,但想了想,仍然是习惯性的看低柳佩。“她肯定不敢离婚,就是吓唬人”,吴驰宽慰自己,房产证是他一人的名字,家里大部分资产都在他股票账户里,就算柳佩有心造反也翻不出他家的五指山。这时想起父母授意他一定要在买房后才去登记,就是防备今天这情况,真是神机妙算。吴驰大大放了心,打开笔记本玩了会游戏,顺便在qq上对情人赵芸嘘寒问暖几句。临睡前,他借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的功夫在书房门口打探。
透过半掩的门看到,柳佩正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给小翡翠讲故事,声情并茂,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吴驰哼哼笑两声,觉得已经吓住柳佩,安心回房睡觉。
听到主卧没有动静,怀里的女儿也睡熟了,柳佩急忙放下孩子,打开书房的电脑。这台机还是吴驰大学时用的,速度极慢,开机用了差不多两分钟。柳佩等得心焦,偏偏又一眼看到摆在桌面的婚纱照。婚纱照这时看着像“昏傻照”,用句老话,她那时是猪油蒙了心,把这么个无耻之徒当宝。柳佩伸手把照片拿起来塞进抽屉,发誓等下起草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那台新买的笔记本要回来,这些也花了几千大元的照片就留给前夫吧。
她老实,但不傻;她温柔,但也有自尊。她以前只知道公婆看不起她,现在才发觉,丈夫也把她看扁了。这么多年,她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但在吴驰眼里也就是保姆的角色。他和他家人都觉得柳佩是仰他鼻息生活,觉得这家里的一切都是吴驰创造的。是,吴驰的收入比他高,但她操持家务就不是贡献吗?她的苦心经营就一文不值吗?柳佩的脾气上来了,说什么也要争口气。
她拿出工作时帮财务部门处理单据的细心,用excel将家里的资产全部列了出来,又上网搜婚姻法,将婚前财产和共同财产分开,相关法律条款注在旁边。整整忙到1点多,柳佩才满意。揉揉酸涩的眼,起身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喝几口水,然后上床。
上了床睡不着,一遍遍寻思。最重要是孩子,不过即使吴驰拿了监护权,十有八九也是由她来抚养,不然晚上谁来带孩子?钱,两人这几年没攒下什么,除了生活就是还贷。这套房子,虽然升值部分很可观,但柳佩不贪。房子她不要,升值部分她不要,只要吴驰把她跟着一起还贷的四万多给她。然后,就是结婚前她家给的15万嫁妆,那是她父母积攒一辈子的血汗钱。这笔钱吴驰拿去投资,还小赚几万块,柳佩估计现在有17万多。她想好了,多的不要,就要那15万本金。反复打了几遍草稿,确定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没占吴家一分钱便宜,不会被人当拜金女。
不知什么时候,柳佩疲惫的大脑开始迷糊,慢慢进入梦乡 广州的冬天不像北方那样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但清晨也有几分寒意。
6点15分,柳佩被生物钟习惯性地唤醒。昨晚不知睡了几个小时,一觉醒来没有轻松,反而浑身酸痛。看着书房窗外,依然昏暗,对面楼里只有四五家的灯亮着——大部分人都还在享受甜美的梦想吧。她痛苦地在被窝里翻滚了几下,不想起,真的不想起。但不起不行,7点就要出门,先把小翡翠送到婆婆家,然后转去上班。每天都要绕个大圈子,柳佩也觉得烦。
她爬起来换身衣服,自从身材走形,穿来穿去也就是那么几件,不必纠结怎么搭配,也算是个好处。刷牙洗脸擦干水,柳佩转身要出洗手间的时候顿住了,回头再看一眼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都快断奶了,画个妆吧?不过这念头只是闪了一下,接着柳佩就愤愤地对自己说:忙成这样了,哪还有那种心思。再说天天睡不够,皮肤差得要死,什么妆也盖不住。
带着沮丧,柳佩去厨房准备早饭,拉开冰箱盘算早上给全家准备点什么。想着想着又纠结了,要不要给吴驰做早饭呢?她不想管他,但不管丈夫又让她不安,她可不想大清早又跟丈夫吵架。
——要出去了,下午回来再说-_-! 柳佩思前想后,把鸡蛋从冰箱里拿出来又放回去,再拿出来再放回去,最后一咬牙,管他!饿死才好。下定了决心不搭理他,但还是怕面对吴驰的臭脸,柳佩干脆趁着吴驰还没起床,火速收拾好东西推着小翡翠逃之夭夭。
公车站附近有个真功夫,柳佩进去要了一份糯米鸡和两碗白粥,一碗自己做早饭,一碗装在保温瓶里跟小翡翠一起送到婆婆家。见妈妈吃,小翡翠也像雏鸟一样从推车里伸出头哎哎直叫。一见到女儿可爱的小样子,柳佩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女儿是她这段婚姻最宝贵的收获吧。
柳佩把小翡翠送到婆婆家时,这边吴驰才刚刚起床。他一边刷着牙,一边走到餐桌看今天老婆做了什么早饭,可是餐桌空空如也。吴驰有点纳闷,进厨房掀开大锅小锅找吃的,什么都没找到,这才明白是老婆“造反”了!他气势汹汹地把锅盖狠狠砸在地上,管他怎么砸,反正柳佩早跑了,眼不见心不烦。打电话给柳佩,柳佩不接,直接挂断,把他气得四处撒野乱踢。气急下他也没多想,只穿着袜子用足了力气猛踢在冰箱上,然后……
嗷嗷嗷嗷嗷……,一声惨叫传遍小区(人家冰箱虽然没脾气从不出声,但也不好欺负哦^^),楼下遛弯的老头抬头看看,很有经验的跟旁边保安说:“谁家膛鸡呢。”
“不像杀鸡”,保安摇摇头,拿出对讲机呼叫,“哎,最近是不是有业主往家里搬过活猪啊?” 小小反抗让柳佩心情很好,忙完工作,把离婚协议最后检查一遍,然后打印出来,准备年后再说。都干完还有点时间,她偷偷上网闲逛。不看还好,一看柳佩又抑郁了。
中午吃饭,柳佩连自己准备离婚的事都来不及说,先跟刘蓓汇报:“姚晨离婚了。”
“早知道了,听说也是有三儿”,刘蓓恶狠狠地咬了口叉烧。
柳佩难过地叹气,“他俩以前看起来多好,爱情啊……。”
刘蓓气鼓鼓地接话,“爱情就是个屁,报纸说李寻欢也离了,连‘价值连城’的闺女都没留住男人投奔自由的脚步,老婆算个屁啊。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别那么说,你家小王就不错”,柳佩赶紧安慰刘蓓。
刘蓓听了神色更加沮丧,“不错个屁,更靠不住。我宁愿他找三儿,至少我能骂两句出出气。他心里没我,就惦记他爸妈,他哥哥姐姐,他那堆侄子外甥,连他老家邻居地位都比我高,我还不能说什么,不然好像我是坏人。”
“他重感情,不是坏事”,柳佩其实对刘蓓不是很赞同。
刘蓓赌气道,“不是坏事,可他既然心里没老婆,还结婚干吗?一个人重感情去呗。”
随口聊着,午休就过去了。下午事情也不多,柳佩想起刘蓓提起的‘李寻欢’,她对文化界的名人不熟,随手上网搜了搜。正好搜到‘李寻欢’路金波去年登在《悦己》上的《给女儿的信》,其中有一段,他是这么说的:“ 宁被聪明男人骗,不被蠢男人围着转。亲爱的女儿,你老爸就够聪明。咱们姓路的(你3岁的时候常常用这个口头禅)不用谦虚。老爸对女人说过许多谎,最大的受害者自然是你妈。可是,你看到了,咱们很幸福。上帝造人的时候不公平,女人的资本是漂亮,男人的天赋是聪明。你怎么能和一个笨人在一起?难道他不该每天换24种不同的方式夸奖你赞美你吗?他一定会骗你。我只希望骗得好一点,让你快乐,再骗得久一点——演得成了惯性,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骗得久一点,演得成了惯性,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柳佩读了又读,越读越觉得他是话里有话。确实,假如他写这篇文章时真的已经出轨,要他对女儿谈爱情,怕是很难下笔吧。不过看到他离婚时净身出户,柳佩又有点佩服,相形之下自己的丈夫真是猥琐到极点了。
镜头拉到另一边,猥琐男正一瘸一拐的往办公室挪步。早上那一脚太寸,硬生生把脚趾甲都踢裂了。上午吴驰呲牙咧嘴的跑到外科挂号排队,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事,让他去护士那里消毒包扎。吴驰不干,说脚很痛,怕骨折,坚持要拍x光。又排队交钱排队拍照,拍完还是没事,吴驰这才安心。越近办公室,吴驰就把脚拖得越夸张,皱眉撅嘴,嘴里还嘶嘶哈哈的配着音,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的“伤势”。
办公室里年味十足,几个同事正兴高采烈地聊回家过年的事,对吴驰的表演都没兴趣。见没人关心,吴驰自觉没趣,也就不装了,跳上一张桌子加入谈话。同事里有个86年的新员工,白白嫩嫩,性情活泼,单眼皮也无损天生丽质,更显得像个古典中国娃娃,同事们都喜欢叫她妹妹(mei一声)。吴驰对妹妹一直有点想法,时不时借玩笑占点便宜,让妹妹很讨厌他。他凑过去没多久,一个男同事说自己回家过年最怕被父母逼婚,妹妹苦着脸说她也是。众人嬉笑,建议他们租个男女朋友回家过年,妹妹笑着说:“我也想,可是好男人早被人套牢了,上哪儿租去呀。”
“租我吧,免收服务费”,吴驰跟妹妹抛个媚眼。同事间开开玩笑不算什么,但相由心生,吴驰一对上妹妹就两眼冒着贼溜溜的光,明显的令人侧目。他本人沉浸在意淫中洋洋自得,浑然不觉。
妹妹觉得像吃了只苍蝇,恶心,却吐不出来。你说这是性骚扰吧?字面上抓不到错,但那眼神,那语气,谁都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哼,表面甜笑的妹妹心想,谁不会啊。她小嘴一撅,也用玩笑的语气说:“谁要带你这个超长夜用回家。”
“超长夜用?”一个同事不解地问。
妹妹无辜地眨眨眼,“听说对老婆不好的男人下辈子都会变成卫生巾,吴哥那么大男人,下辈子一定是个超长夜用。”
哈哈哈,整个办公室爆出一番狂笑。吴驰羞得脸红脖子粗,但妹妹也是“开玩笑”,他得装出大度的样子,不能发作,只是讪讪地说:“不要乱开玩笑,不要乱开玩笑。”
“对,小吴也是为女同胞的幸福献身,应该叫他妇女之友”,一些看吴驰不顺眼的同事趁机跟着糗他。
压不住这股跟他“开玩笑”的势头,吴驰找借口落荒而逃。匆忙中,他的伤脚不小心撞到办公桌,用一声仰天长嚎换来了耳边清净。 吴驰的一天以郁闷开始,以郁闷告终。他憋足劲想回家找老婆撒气,回家一看,冷屋冷灶,玄关上柳佩留了一张纸,说带孩子回娘家去了,离婚的事过完年再说。纸条下面还有一张纸,吴驰拿起一看,财产分割协议?
哼,他冷笑,柳佩这是做白日梦。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他什么都不会给她。但再仔细一看,吴驰的冷汗就下来了。柳佩竟然在每一项分割旁都注明了相关法律条款。还挺不好对付的,吴驰阴沉着脸纳罕:看她那个样儿,没想到也挺有手段。不敢再小瞧柳佩,吴驰晚饭都顾不上吃,坐下来仔细研究柳佩的分割协议。
第一项是房子,柳佩只要求返还她跟着一起还贷的4万元公积金。吴驰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打发?他上下左右看了几遍,这才放心,柳佩果然没有要跟他抢房子。房子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柳佩不要他就放心了。
第二项是存款,两人的联名账户里有3万多元,柳佩提出对半分。吴驰脑袋一转,打算等下就把钱都转走,让你分!
第三项是股票,柳佩要求将其中她父母给的15万都带走。吴驰看了几乎跳起来,前阵他踩空,现在股票市值一共就是15万出头,她竟然都要带走?这钱是柳佩的嫁妆不假,但进了他的手就是他的钱。哪条法律规定离婚时必须把嫁妆都退回去?没有,既然柳佩也没说出法律依据,那他就不客气了。
一想到他的钱可能被柳佩分走,吴驰就觉得肉疼。他急急忙忙回到卧室,从床底下一只小箱子里拿出网银U盾。先在网上把共同账户里的活期存款1万多都转到他自己的一张卡上,又想把股票也都套现转走,只是已经过了交易时间,害他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不等开市他就挂了市价委托。然后跟领导请假,跑到旁边银行把剩下的2万存款提前取出也转走。回到办公室股票已经卖掉了,没想到他买的两只股开盘都极低,赎回来只有14万8,让他心疼的倒吸口冷气。不过被老婆分走他会更心疼,吴驰手脚麻利地把现金全部转走。回去巡视一圈空空的账户,吴驰彻底放松了,得意地笑起来。
善良的柳佩不知丈夫转移了财产,提心吊胆一天也不见丈夫和公婆为她携女潜逃来兴师问罪,还以为是自己在财产分割上的大度退让感动了他们。刘蓓不理解,说又不是你出轨,你跑什么?要走也是吴驰走才对啊!柳佩说:“我也希望是他走,但他不走我也没办法,只好我走了。”
“那你就跟他耗着呗,往娘家跑算什么,这不是正好给人让地方嘛”,刘蓓以为柳佩想用回娘家来威胁丈夫,心想人家现在巴不得你走呢。
柳佩苦着脸,有口难言。她也不想放弃自己一手打理的小家,她也不想回去叨扰年迈的父母,更不是耍性子威胁谁。她只是和许许多多善良又怯懦的女人一样,害怕和人争吵,不喜欢面对矛盾。无论和丈夫之间的口角最后谁占上风,她都会难过。所以她决定逃走,避免和吴驰发生更多冲突。她宁可给小三儿让地方,宁可在财产上做让步,就是希望能尽快结束这种生活。刘蓓体会不到她的心情,讲实话,刘蓓一定生气,会劝她勇敢地跟丈夫斗到底。柳佩知道自己做不到,她不是那样的人。找个刘蓓能接受的借口,“不是,快过年了。以前都是在他家过年,今年趁这机会陪陪我父母。”
刘蓓果然接受了这个说法,“那翡翠呢?他们会让孩子在你家过吗?”
“到时候再说吧”,柳佩敷衍道,没敢说她在跟婆婆报备回娘家的时候主动先承诺年三十还会带孩子跟他们去吴驰奶奶那里过年。柳佩觉得,大过年的,让老人为这事操心不好,到时候她会装得一切如常,不影响吴家过年的心情。要离婚的事,她也没跟父母讲。母亲问她为什么回来,她撒谎说保姆回家,婆婆身体不好,没人帮她带孩子,所以今年回娘家住几天。
跟刘蓓这么一提,虽然不是真为了陪父母才回娘家,但柳佩觉得自己这些年对父母忽略太多了,结果有事时还是要回去麻烦父母。带着愧疚,柳佩下班路上跑到商场,挑了满满一推车家人爱吃的东西。这一大堆东西,加起来才不到400,柳佩美滋滋的刷卡买单。刷第一次,余额不足。柳佩还以为自己拿错卡,看了又看,没错啊!前天晚上查,卡里还有一万多。柳佩很不好意思地去掉一些商品再试,289元,还是刷不过。
后面排队的人等不及,说:“你换张卡不就行了。”
柳佩脸一红,她自己的卡也没钱,平时发了工资就转到这个家用账户。为了不耽误别人买单,柳佩先把东西存在收银员那里,急急忙忙的去旁边银行查看,一查吓一跳,账户里只剩73.46。
柳佩脑袋一麻,完了,账户被盗了! 遇到这天大的事儿,柳佩顾不上跟丈夫正在闹离婚。要离婚这也是俩人的钱,现在要一致对外。她心急火燎地打电话找到吴驰,第一句就是:“老公,咱家账户被盗了。”
吴驰吓了一跳,很紧张地嚷嚷,“怎么回事?”
“我刚才查工行的卡,里头就剩70多块钱,定存也都没了,赶紧报警吧。”
啊?吴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柳佩是发现他清空共同账户的事情了,浑身一阵不自在。脑袋转转,要不顺着柳佩的话头,就当账户被盗了?不过再一想,万一柳佩跑去报警,那他就丢死人了。没办法,他厚起脸皮承认,“哦,没事,是我把钱都提走了。”
柳佩呀柳佩,到这时还没意识到吴驰的无耻,心想难道是吴驰家出了什么事?哎呦,老奶奶八十多了,前阵一直说不舒服,难道……。她赶紧关切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为推卸责任,吴驰先倒打一耙,“你不是要离婚分家嘛,为了防止你转移共同财产,我把钱先收起来了。”
“你……”,柳佩气得一口气顶在胸口,眼前一阵发黑,这是什么道理?柳佩怒吼,“我没有想要转移共同财产,现在转移共同财产的是你!”
“你说你不想转,这谁知道?”吴驰心想,这种事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讲不清道理呀,把柳佩急的,不过她这时候还是惦记着小家,“那你也不能都拿走啊?家里水电费什么的都是从这里扣款。”
“我会处理”,吴驰没放心上。
“别的我不管,我刚把这个月工资存上去,你立刻给我还回来,我现在要给我家人买年货”,柳佩又一次先让步了,想只要先把这个年过去,别的她慢慢再跟吴驰争。
谁想到,吴驰却嗤笑一声,“你给你家人买东西,关我什么事。”
那一声笑,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尊重。不给别人余地也就是不给自己余地,柳佩终于被激怒了,她威胁说:“如果你不还,我就带着你那些不要脸的照片,去找你们领导和同事评评理。”
“你敢!”这一句正中吴驰的七寸,他是个公务员,过完年正要竞聘科长,假如柳佩真带着证据找过去,他的仕途就要受到严重打击。外遇刚曝光的时候,他最担心就是柳佩跑到他单位发难。但柳佩依然处处忍让,让他觉得柳佩也不想自己丢脸,不会闹大。现在柳佩这么一说,他在走廊心虚地看看领导办公室,冒出一身冷汗,这才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火,把柳佩给逼急了。
“你要是不立刻还钱,我明天就去你们单位。”
不敢再激怒柳佩,吴驰耐着性子转了腔调,对柳佩摆出好言相劝的样子,“柳佩,你不要把自己搞成个泼妇一样嘛。等下我转5000块钱回去,别的等法院判了再说。法院判给你的,我一分也不会少。”
柳佩懒得理他,挂了电话,守在ATM机附近不停查卡,大约15分钟后,卡里转入3000块钱,柳佩松口气,至少可以过年了。她想把3000块都提出来放在手里,可又怕给人话柄,被吴驰说她果然要转移财产。犹豫半天,心里又憋气又害怕,但为了面子还是放弃了提款。回去给年货买单,柳佩提着一大堆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难过的几次想落泪。男人啊,爱你的时候可以为你挖心挖肺,不爱你的时候也能挖你的心你的肺。 继续呀。。很好看。。。。。。。。。。 今天是年三十。
年三十在中国人心里是个特殊的日子,漂泊的游子再远再累也要赶回家和家人吃顿团圆饭,催生了有中国特色的春运大军。年二十八,洗邋遢,柳佩这几天一直在帮母亲给家里大扫除,把奶奶的被褥都拆洗了。柳家的习惯是在年三十中午前将家里家外打扫完毕,下午开始准备大家族的晚餐——迎接两个叔叔全家,晚上送走亲戚们,柳佩父母就要抓紧时间收拾残馀。帮瘫痪的奶奶洗澡,里外换上新衣。然后自己快快洗完,也换上新衣物,最后将全家刚换下的衣服洗净晾上。
这一系列工作必须在年三十晚十一点前结束,全家干干净净地迎接中国传统新年子时的到来,这是全新的一年。
在女儿的帮助下,柳母已经超质超量地完成清洁工作。中午不到,柳佩和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小翡翠在客厅,由外公扶着歪歪扭扭的学步,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叫。房间里,柳佩的奶奶躲在被窝里,悄悄给孙辈装红包。
幸福的忙碌中,柳佩几乎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多年没有女儿陪着过年,柳母很兴奋,唠唠叨叨的不停找话讲。柳佩含笑听着,年轻时嫌妈妈啰嗦,现在她喜欢听,妈妈的啰嗦就是啰嗦,不用去揣摩字里行间隐藏的意思。
吴驰打电话来,说全家已经在奶奶家了,要她快带孩子过去。柳佩不耐烦地说:“我在帮我妈干活,干完就过去。”
柳佩的妈妈见女婿家急了,忙不迭的催女儿去夫家报道,柳佩没办法,撒娇说帮她妈做好丸子就走。一边用力捏丸子,柳佩一边愤愤不平。这几天她才意识到,父母亲过年前有多累,而她这几年都只顾着婆家,没帮上什么忙。柳佩替父母难过,替所有嫁出去的独生女的父母难过。柳佩尊重传统,但传统也要与时俱进不是?现在奶奶在世,叔叔家会过来一起过年,虽然辛苦,但很热闹。假如奶奶不在了,这个团圆的日子就只剩老两口。柳佩心想,为什么不能各回各家呢?为什么自己的孩子陪着还不够,非要把别人唯一的孩子也霸占过去?柳佩越想越不公平,她觉得能开口要别人的独子独女不回去陪亲生父母过年的人又自私又残忍。比如她婆婆,催什么呢?吴家那么多孙男娣女,就缺她不成?
柳佩猜对了,吴家现在真的很需要她——去下厨。开玩笑,难道要一群平时养尊处优的老少爷们洗手作羹汤。就算老少爷们不会觉得违背“君子”守则,这顿年夜饭的质量也值得担忧。好在,孙媳妇不到,还有儿媳妇。柳佩婆婆现在就正在厨房忙碌着,不过自从有了媳妇和保姆,虽然做家务不至于一下子生疏了,但心里总觉得这不是她该干的事。柳佩婆婆拉着脸一再催儿子去叫媳妇来报道,心里埋怨:就知道帮你家干活,这边还这么多事等着呢!
见丈夫亲自来接,柳佩一惊,生怕丈夫说出两人正在闹离婚的事,让父母过不好年。出乎意料的是,吴驰却表现得出奇的亲切和热情。柳佩心里纳罕,但怕留久了露出马脚,赶紧洗净手,换身衣服带上孩子跟吴驰打车跑到奶奶家。
一进门,吴驰先带孩子给亲戚们拜年,亲戚们照例都给了红包。吴驰将红包交给柳佩保管,柳佩接过来随口问了一句,“你给吴迅他们的小孩包了多少?”
“这不是你准备吗?”吴驰的脸色一沉。柳佩暗叫不好,以往这些事都是她打理,但今年这个状况,她以为吴驰会自己准备,就没操心。
柳佩以为吴驰会借机发难,谁知吴驰的表现再次出乎她意外,虽然脸色不太高兴,却没有多说什么,“没事,我这就出去取点钱,你别管了。”说完,他真穿上外套跑出去了。
吴驰的表现令柳佩很不习惯,甚至有点心惊,但她猜吴驰也是怕两人关系露馅,让全家跟着操心。柳佩的婆婆没容她多想,直接塞给她一个围裙命令道:“快去,大家等着吃饭呢。”柳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穿上围裙,钻进厨房跟吴驰的婶婶和表嫂一起干了起来。
柳佩在厨房干活,看着小翡翠的任务就落到婆婆身上。平心而论,毕竟是血脉相连,柳佩的婆婆平时对孩子还好,不像吴家老奶奶那么重男轻女。在这个问题上,吴家老奶奶是典型的旧社会人物,一直念叨着吴驰家这一支绝后了。
这大过年的,老奶奶也没忘这事,当着全家面高声跟柳佩的公婆喊,“小宝什么时候生二胎啊?”
柳佩婆婆头皮一麻,又来了。柳佩公公赶紧说,“小宝是公务员,不能超生。”
“他们俩算什么超生!”老太太怒了,恶狠狠地瞥了儿媳妇一眼。
别看在自己媳妇面前威风,见了吴家老太君,柳佩婆婆也是大气不敢喘。这件事,柳佩婆婆心里有愧。本来吴驰和柳佩都是独生子女,可以生育二胎。但柳佩婆婆当年为了帮亲侄子落回城市户口,办了一个假收养,吴驰在户口本上多了个哥哥,失去生育二胎资格。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吴家老太君心里很清楚,找机会就拿出来打压儿媳妇。柳佩公婆清楚解释也没用,缩着脖子任由老太太骂个臭头。这就是吴家特色的家风,不修理儿媳妇的婆婆不是好婆婆——显不出伦常。幸好柳佩在厨房忙活,不然就算不跟着一起被骂,心里也好受不起来。
老太太骂着骂着,说了一句早知让儿子娶个小的。柳佩婆婆心里一动,当然不是打算站起来支持自己老公去找个小的,而是想到……假如儿子离婚再娶个大姑娘,不就又可以生了吗?下次要是能生个孙子,她的罪责就洗脱了。
柳佩强装笑颜在吴家吃了团圆饭,想早些回家帮父母收拾,悄悄让吴驰找借口提前离开。吴驰竟然也欣然配合,还主动打车送柳佩和孩子回娘家。到楼下,柳佩要自己抱着睡着的孩子上楼,吴驰却坚持将小翡翠抢过来,帮柳佩送到家门口。临别,吴驰温柔地看着柳佩,轻声说:“早点休息。”
柳佩呆呆地回答,“你也是。”
回到家,柳佩百思不得其解,吴驰今天这是中了什么邪呢?不一会儿,吴驰发来一条短信:“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假如我真挚的忏悔能重拾你的信任,我希望,你能再给我和这个家一个机会。对不起,佩佩,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从来不想伤害你。”
读完最后一个字,柳佩觉得手都软了,几乎拿不住手机。这阵子的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化为泪水流了下来。这时她才知,从发现丈夫外遇以来,她潜意识里一直盼着这一天,盼着丈夫会忏悔,会挽留,会回头。
坚定的离婚念头再次摇摇欲坠。 柳佩再次彻底失眠了。
离婚于她,或者说对于大部分传统观念较重的女性,本来就是个非常艰难的选择。现在社会上奇奇怪怪的论调也很多,女人遭遇男人的背叛,最后却要跑到女人身上找原因,什么黄脸婆呀,什么落伍呀,对婚姻的承诺和责任似乎不值得一提。反不如古人,驸马爷抛弃糟糠之妻也是一铡了之,管他公主如何貌美如花,管他村妇秦香莲如何上不得台面。即使是她为了尊严而坚持要与丈夫分手,说到底她还是个弃妇,柳佩觉得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背后取笑。
除了面子受损,令柳佩踌躇的还有更实际的因素。深夜里,她瞪着大眼睛,看着娘家陈旧而狭小的房间。若真离婚,她没有能力自己买房,要么带着孩子窝回娘家,要么带着孩子出去租房。娘家的环境不好,有一个在床上吃喝拉撒的瘫痪奶奶,屋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困顿的异味。老奶奶又没事爱骂骂街来练肺活量兼自娱自乐,柳佩可不想女儿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我x你个妈。不回娘家就只能去租房,出去租个小一房起码要1000起,占她收入的三分之一,还要养个孩子,一想柳佩就觉得压力巨大。
这么一算,柳佩就退缩了。吴驰再不好,起码能给她和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他现在如此诚恳的希望回归家庭……那就让他回来吧。
柳佩得到一个阶段性决定,想要安心睡觉,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了。但人就是这样,越告诉自己不要想,想法就越是呼呼往外冒。这阵子吴驰的一些恶形恶状纷纷浮上心头,柳佩压也压不住,把她闷得气得想哭。柳佩隐约有点意识到,她对这段婚姻仅存的留恋就是物质因素,情感上甚至是希望能尽快逃离的。即使走到这步,她仍然相信爱情,向往爱情。仅仅为了物质因素而保持这段婚姻,她想:这跟那些为了钱而嫁人的淘金女有什么区别呢?
绕了一圈,柳佩又开始往离婚上琢磨,差不多又在纠结中迷糊到天明。好在过年不上班,第二天一大早,习惯早起干活的母亲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醒来后开始扭来扭去的小家伙抱出去,让柳佩能睡个懒觉。看着母亲逗弄着孩子出去的背影,柳佩暂时忘记了婚姻问题,鼻子一阵发酸,也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才会有人这么体谅她。
睡了两三个小时,吴驰来接她们母女去老奶奶家吃中饭,态度和蔼可掬。一家三口出门,站在路边打车,柳佩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是翻江倒海。吴驰抱着女儿跟柳佩找话说,说着说着,说到过年安排。
“明天初二,我们回外婆家,后天跟小刘他们吃饭,初四我爸妈说想出去走走,你看去从化泡温泉怎么样?”
柳佩心情不好,懒得继续迎合他,“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大家是一家人,你不去怎么行呢!”吴驰很生气,虽然刚才用的是征询的口气,其实宾馆的房都订好了。
“我想陪我爸妈。”
“你什么时候陪不行啊?”吴驰耐不住性子地嚷嚷。
闻言,柳佩抬头,红了眼眶,悲愤地反问,“你算算我一年能回娘家几次?”
这个……吴驰记不得几次,但他知道次数绝对不多。虽然他心里觉着:腿长在你身上,你回几次关我什么事。但他现在不想跟柳佩搞的太僵,脑袋转了个小半圈,他有了好主意:“那不如今年两家一起去吧!”
柳佩心里一动,但即刻想到另一个问题:“我奶奶怎么办?”
一起去呗……是不可能的,吴驰一皱眉,“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总不能你爸妈不能出去,我爸妈也跟着不能出门吧。”
“当然不是”,柳佩心里觉得挺遗憾,她很希望辛劳的父母也能出去享受一下,“你们想去就去呗,我陪着我爸妈就行了。”
老婆竟然没把他和他家摆在首位,吴驰的脸不自觉地拉长了,偏偏柳佩想起另一个让她憋气很多年的事,一鼓作气地跟着提了出来,“而且今年初二我不想去你外婆家,我有自己的娘家要回。”
“都已经订好了的事,你明年爱回哪儿回哪儿,今年还是去看我外婆,我外婆等着看曾外孙女呢”,感应到柳佩明显的反叛,吴驰想起三十晚上和父母的对话,心情和脸色都没了节日色彩。
柳佩听了更气,这公平吗?第一年,说是新婚要给老人看看,第二年说是大肚子要给老人看看,第三年说是孩子要给老人看看。不是她不尊重老人,但她柳佩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怎么大家都能回娘家的日子,她却必须陪婆婆回娘家?情急之下,柳佩赌气说:“你可以把孩子带去,老婆你又不缺,乐意把‘那个’带去我也不反对,反正我要回我自己家。”
话一出口,柳佩就后悔了,她知道翻旧账揭短是维系破裂婚姻的大忌,但她忍不住想提,想提醒吴驰:你怎么还有脸跟我人五人六的?!
果然,这下戳中吴驰的要害,他阴阴地看了柳佩一眼,扭头不再理她。面对丈夫的怒火,柳佩还是有些害怕,也低头不语,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委屈。这时拦到一辆出租车,吴驰粗鲁地将孩子丢给柳佩,自己坐到副驾位子上。柳佩被吴驰的态度吓住,坐在车上心里犹豫:要不今年还是跟他走吧……
吴驰脸上冷若冰霜,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那天被柳佩用曝光艳事一威胁,他坐立不安,盘算半天觉得还是不离婚对自己更有利。一来,外遇离婚这事传出去,对他的仕途一定会有不利影响;二来,他本来也不想离婚,柳佩性子柔顺,勤劳能干,把他照顾的很好。新欢虽然性感漂亮,但脾气很大,跟柳佩不能比。就是因为这两点,吴驰决定死保家庭不解体,这才有了两天来对柳佩的异样讨好。不过,昨天晚上,他在父母那边聊起这事,他母亲很忧虑地提醒说,这次被柳佩抓住把柄,怕以后柳佩对他们就不会那么尊重了。
记得他妈叹口气说:“都说破镜重圆,可圆了以后还是会有裂痕,时不时就想起来闹一下也受不了啊。”
虽然父母没有正面支持他离婚,却对不离婚都有很多疑虑,让吴驰多少有些犹豫。今天这段对话算是证明,柳佩果然“端”起来了!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过……男人以事业为重,吴驰也陷入苦思,到底要不要离婚呢?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柳佩最后还是主动让了一步。一边安慰自己说:反正现在天天住在娘家,一边就跟着婆婆回别人娘家去了。
吴驰外婆住在长女家,大姨是个勤快利落的女人,厨房里外都不让人插手。柳佩抱着小翡翠和吴驰的两个表姐聊天,婆婆在旁边偷眼看着。小翡翠天生爱笑,很是讨人喜欢,有亲戚连声夸真漂亮,旁边有会说话的插嘴:“跟她奶奶一个样。”
管他真假,听了这话柳佩婆婆顿时喜形于色,高兴一会儿之后又心慌。心慌是因为心虚,心虚是因为她现在打着点很缺德的主意。不过即使知道自己这主意缺德,柳佩婆婆还是把自己当受害者看。也是呀,她喜欢小孙女,可是她的婆婆一定要孙子。假如她的宝贝儿子不是公务员,就让媳妇超生两个也没所谓,吴驰堂哥就是超生了两个才得了儿子。超生万万使不得的,但没男孙的日子也难过。
柳佩婆婆想起初一发生的事,这气就不顺。
昨天,吴驰全家去老奶奶那里报到,老太君扫了一眼孙子怀里的小丫头,又故意问:“小宝儿~~啊,趁年轻,早点再生个吧。”
“奶奶,要超生我就完了”,吴驰拿奶奶也没办法,解释千百次,老奶奶还是那一句话:再生个。
换往常,老奶奶接下来会故意再问问,两个独生子女怎么不能生二胎呢?然后借机把害她儿孙绝后的混账媳妇骂一顿。不过今年老太君对自己的身体有了点危机感,心里急着呢。要是她伸腿那天吴驰这一支还是不见个男孙,她怎么有脸去见吴家的列祖列宗!不行,她得赶紧主持大局,把这事解决。于是,老奶奶豪气地发话:“不就是罚点钱嘛,奶奶给你出!”
吴驰无奈赔笑,“奶奶,不是光罚钱。我会被开除的,到时候怎么养孩子啊。”
“我们帮你养”,老奶奶不假思索地掉头对其他儿孙说:“到时候一家给出点。”
屋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几个孝子贤孙不得不跟着点头,其实心里想:关我屁事。儿媳妇们各个暗自撇嘴,有厉害的已经打定主意,假如老公真敢做家贼,她就挠他个满脸菊花开。吴驰一家子苦笑,人情要领着,但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亲戚们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帮一两年,老太太走了呢?不可能一辈子靠亲戚养孩子嘛。
表面全家一条心,其实都觉得老太太没几年好活,嘴上应承下而已。柳佩在厨房隐约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女儿被嫌弃,她不开心,心想:要生找别人生去。冷眼看着貌合神离的一家人,柳佩一秒都不想多呆。
离了算了,她赌气想。
接着又犹豫,公婆对孩子还是不错的。初一大早,柳佩婆婆拿了张保险单的缴费收据给柳佩,是给小翡翠存的教育金,每年5000。这钱从翡翠出生公婆就开始给存,柳佩以为今年闹离婚,公婆未必还会想着,谁知一分不少。柳佩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对她一分好,她领三分报两分,不会多心公婆从不直接给钱她是防着她。一感动,离婚的心理障碍又多了一层。把孩子留给吴家,她做不到,宁愿死。但把孩子带走,她又怕伤了公婆的心,让她良心不安。真是左右为难。
柳佩左右为难,她婆婆也是左右为难。看着“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可爱小孙女,柳佩婆婆心里叫:我可怜的孩子呀,爸妈就要离婚了。 外遇闹离婚这事,柳佩婆婆心里已经有了定主意——就让他们离了吧。
不是“离”,而是“就让他们离了吧”。字面意思差不多,但里头的情绪很微妙。柳佩婆婆到现在仍不支持离婚,按她的想法,男人外头逍遥下有什么呢?放百十年前,还正大光明的娶回来并排摆着呢。不说别的,就算为了孩子,怎么就不能忍了?多少女人都忍了,日子不也照样过。
现在老太君这么一逼,柳佩婆婆动了歪念头。她思量着,儿子要是再娶个大姑娘,就能合法生二胎。到时候,不管新媳妇生男生女,她的罪过都算解了。不能生二胎是她的事,二胎还生不出儿子那是吴家的事。自从有了这个想法,柳佩婆婆就不动声色地开始使劲。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柳佩婆婆知道这事缺德,为了不让阎王爷日后记上一笔,她不能跳出来正面劝儿子离婚再娶。但她时不时的抓紧一切机会在儿子耳边吹风,不说离婚有什么好处,只说不离婚会有什么坏处,这样良心负担不会太重。她觉着,离了那是儿子自己的主意,她顶多是“没拦着”。
大概是对自己的影响力很有信心,柳佩婆婆觉着儿子的婚姻肯定完了,剩下的是时间问题。儿子她不担心,媳妇她不操心,只是看着小孙女就难过。
残余的一点良心跳出来,婆婆赶紧按回去,对良心说: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他奶奶。
可怜这厢柳佩还在苦恼怕离婚伤了公婆的心,又反省自己对丈夫积极挽回婚姻的不珍惜。因为愧疚,她对公婆和丈夫多少又恢复了委曲求全的习惯。
这人呐,就是有点贱。吴驰小心讨好的时候,柳佩有胆子强硬。柳佩这边放低姿态,有心给大家个台阶下,谁知一抬头看到的反是丈夫一家漠然的鼻孔。她自己心里还没个定数,不知怎么主动开口。现在人家也不提了,好像没发生什么。柳佩急啊!没人出来正式认错道歉,没人出来给她承诺,甚至没人出来问她什么时候带孩子搬回去。过完年如果继续要留在娘家,她就很难瞒下去了,难道不明不白的带着孩子溜回去请吴驰暂时收留?但不到最后一步,她也不想让父母跟着操心,万一最后离不成呢。
光顾着给人台阶下,结果却一脚踩空,柳佩被晾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想起刘蓓的话:你要是没打定主意离婚就别往娘家跑,彻底被动了!要是你以后不想离婚,人家却不来请你回去,你怎么办?
心里一慌,柳佩不自觉地又让步了,心想初四就跟吴驰家出去泡温泉吧,借这机会大家把话说清楚。谁知,到了初四早上,吴驰连个电话都没有,把柳佩急得牙龈都肿了。她坐立不安地想,吴家这是取消出游还是因为自己之前拒绝所以就真的不带她了?心急如焚,但自己当初牛逼哄哄的拒绝过,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等她终于放下面子,主动用小翡翠的名义打电话给吴驰,却发现丈夫和公婆已经在宾馆住下了。柳佩有了点不祥的预感,心里的寒意传遍全身,好像整个人被浸在冰水里。草草聊两句,觉得吴驰的语气敷衍,柳佩挂断电话,抱着孩子,浑身冷汗直冒,整个人被冰水没了顶。
吴驰没多想,以为柳佩真是想问他们要不要带孩子一起来玩。他妈旁边看着,不自觉露出冷笑。吴驰曾想“强迫”柳佩一起出来,是她“体贴”地阻止了,“劝”儿子说:“大过年的,何必为这种事闹别扭,佩佩不想一起来就算了,省着来了又苦个脸。”现在她猜媳妇这电话是因为后悔,心里得意:我让你巴闭(可翻译为牛x或嚣张)! 对方略施颜色,缺乏自信的柳佩就傻了,不过悔之晚矣,只能等吴家泡温泉回来再说。
她正闹心的时候,好友刘蓓打电话拜年,听说她没安排,刘蓓坚持要约她和小翡翠去北京路逛街吃饭。
逛街是女人的心理医生,虽然没买什么,但在五花八门的商品中转一圈,看到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柳佩的心情暂时平复了。刘蓓在广百看中一套小棉衣,坚持要买给小翡翠,柳佩推辞不过收下了,心里感叹: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还有朋友,有家人……
有友情和亲情的支持,柳佩就有了些自信和面对困难的勇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你现在怎么样,想好没有?”刘蓓问。
柳佩苦笑,“不知道,可能真没什么希望了。”
刘蓓想说:还犹豫什么,利索点,离了算了。不过转念一想,嗨,自己也就是嘴上厉害,离婚哪儿那么简单。自己这样了都不敢离婚,给人家出什么馊主意。心里一酸,她反而安慰柳佩道:“没事,说不定他以后真能改。”
好友的话给了让她安慰,柳佩不想离婚也是觉得:万一他以后变好呢?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柳佩没留意刘蓓的异样。刘蓓现在的心情比好友更苦,但她的苦倒不出来。
过一次年,三十她自己生闷气,初一和丈夫偷着吵,初二和丈夫全家吵,初三一大早她自己赌气倒车回家,初四丈夫还没追回来。她羡慕柳佩,至少柳佩和丈夫的矛盾可以讲,讲出来大家都骂负心汉。她的苦没法讲,告诉人说:我丈夫特别孝顺,特别善良,把家里钱都拿去养穷父母兄弟甚至远亲近邻,所以我想离婚。
这话能说吗?说出来谁都会骂她,觉得她小气,嫌贫爱富,物质,没同情心。父母不能说,好友不能说,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孰是孰非。
她宁愿丈夫外遇!可惜她老公连饭钱都拿去反哺了,哪有人跟他外遇呢。 刘蓓的丈夫王义仁来自贫困县下头最穷的一个村子,借用希拉里的书名——举全村之力——帮他进入师范大学。刘蓓的父亲是大学老师,觉得这个学生忠厚老实,就给女儿牵了红线。刘蓓呢,少女怀春时很喜欢成熟的酷男,王义仁身上那股磐石一般的苦难缄默味道正好征服了她。
恋爱是一码事,结婚过日子是另一码事。结婚前王义仁可一点都没隐瞒,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时就站在一块能看到全村的大石上,将村里所有给过他帮助的人家都指了一遍,说:“我欠了大家很多,以后有机会,我要报答他们。”未经世事的刘蓓听了一阵感动,多么有情有义的男人啊!!
有情有义啊!刘蓓现在想起来就想揪着头发给自己两个耳光。结婚前站在丈夫老家村子里一看,感动,满眼都是好人。现在再一看,满眼都是债主。
按理说,上个大学能花多少钱?加上又是大家伙一块凑的,刘蓓天真地觉得,一年工资还不清,两年绝对还有富余。她忘了中国有句老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金钱债好还,人情债可不好还!
石崖村正如其名,坐落在山崖之间,土地贫瘠,耕种不易,交通不便,也很难发展副产业。这样的村子,供几个大学生出来也只能是帮几个家庭有额外收入源,村子整体还是穷得叮当响。七八年过去了,王义仁上学前村里有多穷,现在村里还有多穷。但自从王义仁在广州读书就业,在他的全力扶持下,王家已经成了村里相当令人羡慕的一家子。王义仁是石崖村的读书致富样板,带起了一股读书考学风。
考上大学的孩子越来越多,想供孩子去读大学的家庭越来越多,但经济水平没变,搞的村内借都没处借。这时候,很多家庭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成功者”王义仁。
看着父老乡亲们困窘又期望的眼神,王义仁总是会想起当年的自己,想起自己和父亲怎样挨家挨户去乞求——每一家的态度都决定着他的命运。他怎么忍心说不?由其假如面对的是当年曾经对他施以援手的恩人,他怎么好意思说不?
刘蓓不是铁石心肠,她有同情心,她懂得感恩,但她和王义仁都只是普通打工仔,如何扛得起王家整个家族乃至整个石崖村的兴衰?
一次两次,她理解,一年两年,她能忍,但一生……她无法不恐惧!
除了恐惧,还有不甘。石崖村不仅贫苦,还很“传统”,年轻女性的地位相对较低。每次跟王义仁回乡,刘蓓都会特别憋气。这些年,她奉献的程度都够格去参选感动中国了,可是所有的赞誉都属于王义仁一人,她只是“王家的媳妇”,而且还是乡民眼里“不太合格的懒媳妇”。
刘蓓今年本不想跟王义仁回老家,想留在广州陪自己的父母过年,但王义仁苦苦相劝,今年他在广州读研的弟弟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去,他希望刘蓓能过去陪下准弟媳——免得准弟媳被老家的落后吓跑。
谁想,差点吓跑准弟媳的却是刘蓓和王家人之间爆发的有史以来最大一次正面冲突。 闲话少说,刘蓓的这股子火是从年二十九晚上没出门就慢慢点起来的。
这不是年三十儿四个人要往石崖村赶吗?从广州到石崖村,先要做火车,再倒汽车,汽车下来还要想办法搞定一段山路,非常辛苦。王义仁心想,四个人一起走,搞辆小车正好,免得弟弟的女朋友小惠不习惯。
他跟刘蓓商量借岳父的小车,刘蓓心里这个不是滋味。从第一次跟王义仁回老家,现在来来回回折腾过十几次了,她觉得太辛苦,几次提议两人开车回家,王义仁都不同意,说过路费比车票还贵。结果,自己第一次享受父亲小车接送待遇,却有点沾了未来弟妹光的感觉?心里嘀咕,刘蓓却没说什么,四个人一起走确实更合算些。
到年三十儿早上出发前,王义仁体贴地要刘蓓准备点零食车上大家吃,刘蓓心里又是一酸。心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细心呢?
两人去学校接了王义仁的弟弟王义孝和女友小惠,四个人就往高速开去了。这一路刘蓓跟小惠聊着天,心情渐好。她挺喜欢这个未来妯娌,以后去王家至少有个能交流的对象,不像现在,常常是别人都操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围着说得开心,她坐在旁边练假笑。王义仁的弟弟她也喜欢,乖巧,嘴甜,活泼,一点都不像她家那个闷葫芦。
好心情持续到快进石崖村前最恶劣的一段土路,路面坑洼不平,时不时冒出个小土坷,刘蓓爸爸的这辆车底盘低,刮得咔咔响,把刘蓓心疼的呀。她看村子不远,就提议三人下车走过去,王义仁好开点。义孝和小惠都支持,在车里坐了五六个小时,早憋坏了。王义仁坚决不同意,他觉得小惠是客气,谁想有车不坐去走山路呢?他每次走都觉得辛苦,何况一个城市娇生惯养大的小女孩。最后王义仁都要发火了,三个乘客不敢再多言,苦着脸跟着车子晃来晃去,小惠心里直叫上帝,可别翻车啊!听着车底吱吱咔咔的声音,刘蓓也在祈祷,祈祷别刮坏了她爸的车,这荒郊野外的,万一车坏了,修都不知道怎么修。
“果然不适合开车来”,刘蓓觉得丈夫以前太英明了。
四个人有惊无险地一路颠簸着进了村,村民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围着王家的大能人奉承。在村民眼里,王义仁事业有成,人品超群,不仅是全村青少年的偶像,也是村里人的定心石。受过他帮助的,发自内心感激,还没受过他帮助的,更要未雨绸缪。
做救世主的感觉很好,做救世主的老婆也颇有面子,每到这一刻,虽然不会有人来感谢她这些年的牺牲,刘蓓仍会觉得有些感动。
男人们在村头围着小车吹水,听王义仁讲些大都市的新鲜事。王义仁的大姐悄悄过去招呼弟妹和准弟妹回家,父母亲戚和村里一些好事的婆子媳妇们都等着围观王家未来的新媳妇呢!
按照都市人的标准,小惠或许不如刘蓓漂亮,但珠圆玉润,笑容甜美,很符合乡民们的“福相”观。王家大姐一见小惠就相中了,心里替小弟高兴,激动的两眼放光,甚至忘了跟旁边的弟妹打招呼。虽然私底下不是很喜欢这个大姑姐,刘蓓表面还是一直做得不错,谁想一有新人就被忽视的这么彻底,让她很没面子。
刘蓓讪讪地跟在大姑姐和准妯娌后头回到王家,然后酸溜溜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围着小惠称赞。妒忌,对,她是妒忌!抬眼看,这屋里稍像样的东西都是她和王义仁结婚后给买的,房子和小院是她们出钱盖的,太阳能热水器和水窖也是她们出钱修的。屋里少说一半人受过她们的帮助,大姑姐家修房是王义仁赞助,二叔家俩小子上大学年年要来借学费,隔壁连弟婶生病她们给过2000块钱……还有很多帮过的人她连名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对她这么热情呢?
她知道,小惠第一次来王家,特别受重视是应该的,她没理由看不顺眼。可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怎么就这么委屈呢?
刘蓓四处张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突然看到王义仁的二姐趴在里屋门框上跟着傻笑。王义仁的二姐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袋,刘蓓觉得她顶多是智力缺陷,但村民都当她是疯子。刘蓓很同情这个专干脏活累活又只会傻笑的姑姐,从包里拿出一大包山楂片给她吃,姑姐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天喜地的抢过来,用力用牙扯袋子。
傻姑姐引起了小惠的注意,刘蓓婆婆脸一红,赶紧用方言骂大女儿,要她把疯妹妹关起来,不要出来丢人,吓到城里来的娇客。大姑姐挨了骂,心不甘,明明是弟妹把疯子妹妹引出来的,干嘛骂她?她虎起脸,骂骂咧咧的把妹妹推进里屋,还狠狠瞪了刘蓓一眼。刘蓓也不客气,给这个嫌贫爱富、常欺负傻妹妹的大姑姐一个大白眼。
王义孝不像哥哥那么傻,像有个疯姐姐这样的不利条件都没跟小惠说。小惠听不懂屋里的对话,也不知道刚刚被推走的那个女人是谁。问大家怎么了,众人都很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当地人普通话讲得不好,小惠听一半猜一半,最后还是没搞懂。刘蓓冷眼看着,心里鄙视,想晚上好好质问下王义仁,他们王家所谓的亲情就是这样啊?有钱的像神仙一样供着,遭难的就不当人看。
站在屋里心里郁闷,刘蓓干脆到后院去看家里养的小动物。看了一会儿,婆婆正好走出来,顺手把手里的鸡食盆递给她,叫她喂鸡。刘蓓喜欢小动物,以前来也帮忙做过不少家务活,挺开心的接过来,看一群芦花鸡抢得鸡毛乱飞。喂完鸡,婆婆时机掐的正好,出来吆喝她和点猪食,把剩下那头猪也喂喂。刘蓓轻车熟路地去棚子里抓了小半盆米糠,然后去檐下的泔水缸里憋着气舀出一些泔水,慢慢搅拌。
王家平时养两头猪,年前杀一只过年时吃,另一只等王义仁回家前再杀,可以带新鲜的猪肉回去。
“哼哼哼……”,刘蓓得意地对那头不知死到临头还在拱门的大肥猪“狞笑”,每年王义仁都会把最好的肉留给她父母,所以她觉得是在喂“自己的猪”。
这时,小惠从屋里走出来看热闹,跑过来好奇地跟她说:“干嘛呢?我帮你。”
“喂猪”,刘蓓笑笑,猪食已经弄好了,不用人帮忙,但她明白城里孩子可能觉得喂猪很新奇,就把猪食盆递了过去。小惠还真觉得那头大猪很有趣,嘴里问“不咬人吧?”一边挽起袖子去接。
孰料,婆婆和大姑姐在屋里看到了,大惊小怪地冲出来,一把拉过小惠。婆婆的普通话不好,但这句刘蓓听得分明:“不要呀,脏啊,让她去做好啦。”
小惠被人簇拥着回屋去了,刘蓓蹲在原地,觉得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觉得那么不舒服呢?
小惠尊贵,她刘蓓就不值钱怎么的?